給生命加一道文字的花籬
八九歲時,一個名為轆轤把的偏僻村子里,我家院墻還是簡陋的玉米秸籬笆。夏秋之晨,明艷的牽牛花飾靚了樸素的籬笆。我還只是個愛種花的孩子,不知文學為何物,只知在駐足花籬邊欣賞的鄉鄰眼里照自己喜悅的影子。
小學和初中,幾乎所有的課本,我都做到了熟讀成誦。條件所限,讀過的課外書,只有一本《白話聊齋》和幾本小人書。若說有過文字啟蒙的瞬間,在夏日自然的黃昏。村堤上,做中學老師的鄰家大伯,指點著長堤綠柳,指點著堤外碧野,指點著夕陽紅霞,出口成章,字正腔圓,句句深情。或許就是這文采飛揚儒雅表達的鏡頭,春日陽光般喚醒了我夢想的種子。
十五歲,初中畢業考入師范學校,我兜里有了父母親人給的零花錢。最愛去的地方,是郵局門外的書報亭,電影院旁的新華書店。《散文》《兒童文學》《少年文藝》等國內文學期刊,《紅樓夢》《戰爭與和平》《飛鳥集》等中外文學名著,涌入我閱讀的視野,源源不息的書香潤澤著向上的光陰。作文課之外,我拿起筆,在青春的紙頁上,饒有興味地寫下第一篇散文,滿懷希望地寫了三年。每次去書報亭買期刊,也進郵局投寄稿件。那時涂鴉的文字,大多內容空洞,為賦新詞強說愁,我卻因語文老師欣賞的語調,因同學欽羨的眼神,而沾沾自喜。每日中午,全校近千名同學分散在食堂、教室、宿舍甚至露天的角落,一邊吃飯,還可聽校園廣播。隔三差五,就會有婉轉悅耳的女聲,或者溫暖渾厚的男聲,念出我的名字,誦讀我的文字。彼時彼刻,尋常的饅頭,都能嚼出蜜的滋味。生發的嫩芽舒枝展葉,夢想的輪廓愈加清晰:要讓我的文字,變成別人的精神食糧。
十八歲生日前,夢想的枝頭,開出第一朵香艷的小花,結出一顆顆希望飽滿的種子。一本省級文學期刊發表了我的處女作。一篇千余字的小散文,寫自己文學嘗試階段由關起門來冥思苦索到走入社會、生活、人群的經歷感悟。期刊配發的評論,比我的散文還長,夸我的作品獨具匠心:立意明晰,構思精巧;形象意境鮮明深邃;語言頗見功力,簡潔、明快、精煉、形象,讀來感覺親切自然。突然而至的樣刊稿費,熱情洋溢的評點鼓勵,老師同學的真誠祝福,匯聚成空前貴重的生日厚禮。多年后,那篇處女作,那長長的點評,我仍爛熟于心。青春最光彩的瞬間,定格在十八歲生日的中午:一群熱愛文藝的同學,每人從食堂打來一樣菜,放在學校書畫活動室的簡陋木桌上,湊成“隆重而豐盛”的慶祝宴。稿費換回的話梅糖,全分發給了同學們,卻久久甜潤著我的心;同學們送的筆和本子,成了追夢青春耕耘的犁鏵和田園。
師范畢業,我做了老師,先到小學,再去中學,整整21年,教語文,兼班主任。工作滿負荷,期間完成了漢語言文學專科、本科全部課程的自學考試,又經歷了戀愛結婚養育女兒照顧老人的必修課。最初幾年,反復感冒,嗓子沙啞,身體不適,夢想種子休眠,日子繁忙而意義單純。
幾年后,我教小學畢業班。寒冬清早,天還黑著,我騎著自行車,后座上帶著三歲的小女兒,從小城西南角的家出發,穿過一座城,到小城東北角的學校看早自習。路上,我一手攥緊車把,一手握住女兒的小手,默背一會兒《古代文學作品選》中的句段篇章,擔心女兒睡著被摔,又趕緊和她對一會兒話。上完早自習,距學校不遠的幼兒園才開門,再匆忙去送女兒。背誦名篇佳句的時候,給女兒講經典童話的時候,引領學生閱讀的時候,一顆顆文字的種子悄然萌動。為教學生作文,我開始示范引路。學生作文水平全面提升的同時,靈思妙語也常來我這里敲門。教初中時,我批改學生的作文,學生也把我的文章帶回家批改。一個頑皮的男生,將我的短文交回時,總評之外,眉批旁批的文字,就有七八百,批語里流溢的,是最真的喜愛和激勵。
2006年,我忙里偷閑,見縫插針,把自己的文字發到新浪博客。不久,有編輯老師將我的博文變成報刊上的鉛字。懷著喜悅繼續寫下去,也重新開始向報刊投稿。漸漸地,文章發表成了尋常事。夢想的花兒一朵朵開出來,扮靚了我平凡的教育生活,也有絲絲縷縷淡香,飄香別人的生活。課堂作文時,調皮的小女生發現新大陸般,滿臉崇拜地招呼我到她座位旁,站起身在我耳邊興奮低語:“老師,百度您名字,能看到您好多文章!”語文教學和班主任工作,變得更加得心應手。閱讀我文字的人,除了學生和家長,多了校內外的同行,小城內的文學愛好者,以及虛擬網絡中諸多文友。
2011年秋,我離開學校到教研部門,學習、培訓、聽課、評課、導課、命題,工作更加瑣碎而又須嚴謹細致。然而,即使再忙,我也再不肯讓文字的種子休眠。早起晚睡,擠時間讀書作文,生活充實且溢彩流香。2012年至今,三本散文集《追尋花開的足跡》《青春的那把鑰匙》《守住發芽的夢想》《愛上煙火遇見暖》《感恩最小的露珠》先后出版,進入全國各地新華書店和當當、京東等網,2015年出版的《青春的那把鑰匙》平裝本加印幾次后,于2018年6月精裝再版。幾本書公開出版發行,讓我擁有了更多讀者。QQ里,微信里,微信公眾號里,常常收到閱讀反饋的消息,那不帶任何功利目的,清風明月般自自然然的喜歡,讓我中年忙碌的生活,散射出更多美與暖的光芒,飄溢出更加濃郁的芬芳。
作家畢飛宇說:“沒有閱讀哪里有寫作呢,寫作是閱讀的兒子。”回想我的業余寫作,也都伴著閱讀而生。閱讀書籍,閱讀自然,閱讀生活,閱讀塵俗,閱讀人性,經歷一次次難產的苦,生出一群文字的小兒女——數支雖平淡無奇卻被我珍愛著的花朵。
最初的文字,從小我出發,多寫與一己相關的親情、友情、師生情以及對身邊自然的觀察感悟,如今,取材范圍擴大到山河歲月、社會人生,我嘗試著讓自己的散文散發藝術的魅力,從“我”走向“我們”,希望引發更多讀者共鳴。
“守住發芽的夢想,才能留住生命價值最豐碩的希望。”我在一篇文中寫下的這句話,是我幾十年堅守文字夢想的座右銘。
去吉林省大山深處的偏僻鄉村探訪親戚,親戚鄰居并不寬敞的院落邊,繁枝茂葉的綠背景上,成千上萬朵美艷動人的花,密密麻麻交織成一道飄香的花籬笆。我曾由此感悟:白駒過隙,忙忙碌碌間,除了至親好友,我們很難走進更多人生命的院落,也難以邀請更多人走進我們生命的居所。然而,世間眾生,卻可以美好的情趣,以溫暖的善意,以熱愛和執著等,為生命加一道花的籬笆,讓路過我們生命的人,分享一片明麗,一縷馨香。
幾十年守一隅文字夢,所寫多是輕短散文,工細與真摯有余,寫意與大氣不足。我以后的生活,想必依然忙碌,平凡小我,不敢奢談文學。只是希望,我寫下的文字,一如既往,揚真,向善,崇美,永遠溫潤清瑩,我人生的院落,永遠有一道文字的花籬,有明麗與馨香,與路過的人分享。
時間:2023-06-06 作者:校園文學網 來源:校園文學網 關注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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