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了個量詞乖乖演化囈
我了個量詞乖乖演化囈
榆木
四更的梆子剛敲了兩下，閭洲大學靜悄悄的，狂甲㸰還亮著燈，正盯著單身教工宿舍的天花板神愣神愣。“晚上總是睡不著。凡事須得研究，才會明白”。輾轉反側。輾轉反側。越研究，那三更時的梆子敲得確實怪。越睡不著，伊Q的論文怎么能那么寫？
再怎么說，我狂甲㸰也是個純粹的學者，當然清高！我從未跟她說過話，她怎么就主動來找我指導論文？我不明白。伊Q的小辮子翹的也太高。“不該這樣評價”，老師評論學生有大忌，況且還是小辮子呢。想到這，我不由自主地后怕。
天花板上粘著只蒼蠅，一動不動。昨天，伊Q要與我討論論文，周彷徨也在。周彷徨可是伊Q的同班同學，正擔任武學院的學生會第八副主席，排在伊Q這位第三副主席之后。咦，差點忘了說，武學院的學生會總共有近100名會員呢。周彷徨也是要與我討論論文的，她自己選的題目我已經記不清了，大概是比較拉火的那種。論文題目怎么拉火本與我無關，可是，如果有哪一尊閑碎的學生質問為什么定那么一個拉火的題目，我狂甲㸰可就說不清了。我又不由自主地后怕。
“狂老師，我論文是這樣的，漢語的量詞……”好家伙，伊Q的論文對比了南島語、拉丁語、希伯來語。“我可是不懂啊”，我盯緊天花板，眼花繚亂，那只蒼蠅似乎飛舞起來。“惡心！呃……多虧我定力好，故作高深。老師嘛，就得有學問”，我反省了一會兒，似乎沒留什么破綻。可是，我又輕松不起來。哦，對了，伊Q討論完論文以后，周彷徨也是很不以為然。“我們才大一呢，研究現狀部分就綜述了《漢藏語系名量詞研究》，那可不簡單啊”。那不是在幫我說話嗎，我竟然沒敏感回應——“唉唉，我真傻，真的”。
天亮了，我的眼睛一定是紅的，布滿血絲。我要先查閱資料，思考清楚這個純粹的學術問題，以備下次被伊Q討論論文。《上國鳥文》雜志有兩篇相關的論文，《今代絕語》報刊有半篇文章涉及量詞，《漢驢沖洞》文獻中的量詞很豐富。甲骨文已經使用量詞。黃載君（1964）認為，“馬五→五馬→馬五馬→馬五匹→五匹馬”量詞大體上按照這個順序演化。洪誠（1963）說，“若有一介臣”中的“介”是“個”的來源。王引之《經義述聞》認為，“個”字是“介”字的訛誤字（“介”取“獨”義），隸書形近而訛。在古代，“個”字至少有個、個、箇三種字形。在《說文解字》的字頭里邊，大概沒有“個”，卻有“箇”。《廣韻》中，“箇”釋義為“箇數”，“個”釋義為“偏室”，“個”釋義為“偏也”。啊，懂了！一小撮、一堆堆，狗屎一丸，田十田、一斤鹽……都是量詞。功課做得足，我狂甲㸰還怕她個大一的學生不成？
睡眠不足，頭疼欲裂，我待在辦公室里苦苦地等待著伊Q來與我討論量詞。早飯沒吃，午飯沒食欲，晚飯吃不下。空著肚皮，我趴在辦公桌上，昏昏地睡去。
“作為老師，一定要高深莫測。啊呸！惡心！呸！我不太相信她懂藏語、南島語、拉丁語、希伯來語。呸！東拉西扯，胡亂比較，搬弄名詞術語，跟風求新，不懂裝懂，似是而非，牽強附會，賣弄！賣弄學問搞的大。大？才大一呢！呃，啊——呸！”也不知道幾更幾點，辦公桌上早已涵養了一汪口水，我咬牙切齒，硬生生地把辦公桌的人造木板啃出一個小洞，那一大汪消化液正在從小洞里往下滴……
“惡心！做學問怎么能那么搞呢？惡心！”咚咚！敲門聲。我沒有了睡意，太陽也已經五桿子高了。周彷徨？她怎么知道我在辦公室？“那篇題目很拉火的論文我可是還沒來得及深入地思考呢，我現在滿腦子都是量詞”。開門。周彷徨伸長舌尖環圈環圈地舔舔羊腎形狀的冰淇淋，不慌不忙，大將風度地攤開那幾張論文紙。咚！一個很重的物體敲撞在桌子上。“老師怎么了？快醒醒！老師病了嗎？”“我是老師，我要懂，要高深……”“老師，您在說什么呢？什么洞，什么神？”不知道過了多久，校醫院的醫生、樓下的保安都來了，狂甲㸰異常迷惘地看著他們。“可能是低血糖，誰那里有糖果？白糖，黑糖，黃糖，巧克力，牛奶，能吃的都行！”這時，周彷徨高高舉起她那半個冰淇淋，仍然保持著那個羊腎形狀。狂甲㸰？我總算是醒了。然而，要與我討論量詞的伊Q始終沒來。
一場大病一場，兩篇論文兩篇。周彷徨的那篇題目很拉火的論文，伊Q的那篇寫量詞論文，雙雙都評上了武學院的優秀論文，后來。
我一直不明白，在病床上我思考了究竟有多深。我開始懷疑，那是一種修辭，敘事修辭，詞語修辭，修辭對量詞來說是最重要的。有人認為，量詞的產生主要是韻律動因，量詞同步于雙音節詞的大量地破殼誕生。為了湊音節，我也曾懷疑過，漢語為什么不選用“萬能量詞”，如“阿”或“拉”等，“一阿笑”，“十阿紙”，“88拉論文”，“99拉戲”，多省事！多好用！我深深地明白，在量詞產生的初期詞語的語義關聯比較明顯，也就是：詞語修辭的痕跡清晰可見——所謂的量詞，只不過是在“數詞”與“中心成分（名詞或動詞）”之間，加入一個“形狀描述”或者“動作片段”罷了，這形狀、那動作后來都變成了量詞，“一口井”“跑一趟”“多收了三五斗（米）”明顯的都是修辭。只是，那些修辭用的多了，修辭的語義關聯也漸漸地都被人們遺忘了，剩下的只有音節，修辭的痕跡早已消失。漢語自源的量詞，差不多概莫能外。至于今日的某些量詞，“800米接力賽”（meter米），“200公斤大肥豬”（kilogram公斤），那自然與假洋鬼子脫不了干系。狂甲㸰終于想通了。我又昏昏地睡去。迷迷糊糊中，周彷徨來探望我了，仍然是舔著那款羊腎形的冰淇淋。我很感激，狂甲㸰的命，我的冰淇淋！我決定把我的思考、發明毫無保留地教給她……她莞爾一笑，“伊Q已經在用‘
檢測’和‘若無碳就涂碳’高科技在研究南部非洲的bilibililibilibi語言了，她說研究漢語量詞的檔次太低”，彷徨嫵媚輕揚，“我已經成功地當上武學院學生會第三副主席了”！周彷徨她對研究量詞不感興趣。
我不認輸，“才大一呢”，研究bilibililibilibi語言一定就能發頂級核心期刊？
離開病房，出院休養。心理健康，身體強壯。突然發現，我從什么時候偏離了我自己的研究計劃？狂甲㸰的短期研究計劃，狂甲㸰的中期研究計劃……只是，狂甲㸰有點兒后怕，伊Q還會要求我與她討論量詞嗎？明天趙家的狗，如果看我幾眼，那是它也準備研究量詞，早已接洽。那條狗和伊Q次個頭匹只顆棵杯把根塊支朵句列篇點束架艘扇條張本冊片群下？閭洲大學的柏油路實在太硬，縱使是她當上了學生會第三副主席以后的道行更深了，就算是周彷徨眼看著地，彷徨，豈能瞞得我過。一定記得要警告那趙家的狗，不準亂咬，我狂甲㸰也是研究過四千年的量詞的。救救我……救救狂甲㸰！我的中期研究計劃……我自己的長期研究計劃！
[作者榆木，中國大陸學者，長期研究五四新文化運動]
時間：2024-07-17 作者：榆木 來源：原創作品 關注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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